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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^2 l h5 ^* p r. P Z. k- R 十七岁暑假结束,我背上行囊,北上去了郑州,从此开始了独立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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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A9 ^: {& \" T3 o( T/ m( k" } 在短暂的不习惯之后,我很快适应了大学生活,并且感到如鱼得水。这一方面是因为从刚从高三的地狱中解放出来,心理压力没有了,而课业并不太重,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,譬如看小说;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学了自己喜欢的专业,从前很厌恶却不得不学的一些科目现在都不用再学了,我可以把精力集中在英文上,而英文又被分成听力、口语、精读、泛读、语音等各种更细的课程,让人耳目一新,我一度被考试浇灭的对语言的热情又死灰复燃。) Y3 t$ P1 O1 O2 @; 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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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,刚一入学,我还是碰到了跟刚上初一时相似的问题,那就是我的一些同学们在高中已经学过听力口语之类的课程,而我在大学之前连语音室都没有进过。老师放磁带,那些同学已经能够百分之百地听懂,而我只能勉强听懂几个单词,这给了我一些压力,不过我相信只要我努力,总有一天我可以赶上他们,因为大学不是100米200米跑,大学是马拉松;再说也不是所有的同学都能听懂,也有很多跟我一样刚刚接触听力课的同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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]- [0 q; Y7 g4 k 在老师的推荐下,我买了一个索尼随身听和一个德生收音机,随身听用来听磁带,收音机就用来听美国之音(VOA)。印象中,那个随身听似乎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,更多的时候都被我拿来听歌了,到我大三或是大四,随身听出了问题,我也懒得修,就扔掉了。那台收音机现在还在,被我爸爸拿去了,放在老家,有时候他还会打开听无线电广播。我对这台不到50元的收音机,有着十分深厚的感情。在大学的前两年,我几乎天天都拿它听VOA,遇到不认识的单词就查字典,并且抄在我的单词本上。我的大多数同学也跟我差不多,一到晚自习,整个班上人手一台收音机,到处都是银白色的天线,蔚为壮观。我从最开始的慢速英文(Special English),听到后来的正常语速的新闻,两年间不知花了多少个小时在这台收音机身上。也正是这两年的坚持,让我的听力有了质的飞跃,同时也大大增加了我的词汇量,扩大了我的视野。等到大二结束,我早已经赶上并超过从前领先于我的那些同学了,期末考试常常能考到全年级第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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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y. B- a4 [, D/ q, \9 C 当然,有时晚上熄灯后,我也拿收音机听当地的中文节目,往往听着听着就睡着了。我当时睡在上铺,有一次半夜,我的收音机一下子从上铺掉到地下,吓了下铺的同学一大跳。等我把它捡上来时,频率外面的那层透明塑料壳已经脱离机身。我重又打开收音机,发现还能听,于是就找来透明胶,把塑料壳重新粘到收音机上,虽然样子有点丑,但不妨碍我听。这台收音机后来读研的时候又被我带到北京。因为北京是政治中心的缘故,干扰信号非常强,我那台简易的收音机就基本上派不上用场了。不过尽管如此,我也依然舍不得丢弃它,直到我参加工作以后,它还在我身边。再后来有一次搬家时,我说不要了,爸爸坚持留下来,并把它拿回了河南老家。现在我每年回去看父母,还能看到它。一看到它,就又想起许多温馨往事,对它的感情,便又深了一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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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O! @6 H& @- G: F7 y) _. h/ B! o 我的大学同学来自河南各地,说普通话带着各自不同的口音,有时这种口音也被带到英文中去。我来自河南最南部,讲话带有南方口音,有些音完全发不准,譬如sh,n和l,甚至是f和h。在这里我要尤其感谢我的精读老师王云英,她带着全班同学,从最基本的音标开始,一个一个地纠正。到最后全部学完后,她在黑板上写下所有音标,然后点同学依次起来读,然后把每个同学存在问题的几个音记下来,课下针对每个同学的弱项进行专门指点。正是在她的严格指导下,我得以改掉了以前发错的几个音,并巩固了其它的音,为今后讲好英文打下了良好的基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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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g5 x- P3 M$ ~5 `' E 在任何语言中,口音都不仅仅是简单的语言问题。更多的时候,一个人的口音,往往能透露出他的出生地、教育背景甚至是社会地位等其它信息。这就是为什么英国上流社会人士都争相模仿皇室口音(Queen’s English)。英国广播公司(BBC)以前都只招聘讲纯正RP(Received Pronunciation)口音的播音员,直到最近几年才开始接受带有苏格兰或威尔士口音的人士,但相比较而言,他们的人数要少的多。很多人喜欢收看或收听BBC节目,固然因其节目制作精良,但同时也因为其口音十分动听,我就是其中一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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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_: {3 o" J/ Z$ }2 s 我的大学老师,绝大部分都讲北美口音的英文,譬如上文提到的王老师就是如此,大约因为她早年曾在加拿大留学。除此之外,我们的几个外教也全部来自美国或加拿大。在大学四年里,我们的专业课中,有差不多一半的课程是这些外教教的。因此,很自然的,我们也都被训练成北美口音,或者至少是偏北美口音。大四的时候,我曾经去听过一场演讲比赛,其中有一个选手讲的是英国口音,我立即被英国口音的抑扬顿挫所折服,从此开始模仿英国腔的历程。到我工作时,有一次跟一个盐湖城来的美国人一起工作,我们刚聊两句,她就说:“你讲英文带有英国腔!”我还满自得的。现在我已经好多年不听VOA了,倒是常听BBC,希望有一天能够讲一口BBC腔调的英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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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j% |8 P/ X5 D# b- y0 S 语音语调就像是一个人的面孔,常常决定着一个人给别人的第一印象。我在各种不同场合听过很多人对CCTV9“对话”节目主持人杨锐的评价,大部分都是负面的。其实真正懂英文的人,都知道他的英文功底要比另一个田姓主持人深厚得多,可是就因为他的英语带有浓重的中国口音而遭人诟病。我在工作过程中,也碰见过许多翻译,翻得不错,就是发音很不好,听了让人很不舒服。我很庆幸,在我的大学时代,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,能够遇上一个好老师,这是我一生的幸运。3 i- ?* y, }) g& y5 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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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P. ?5 I4 ~: q4 M+ c 念大学以前,我是一个十分害羞的少年。家里来客人我都尽量回避,实在回避不了,就随便打个打招呼,妈妈觉得我不懂事,总是责怪我。进了大学,看到高年级的同学在各种活动上口若悬河,落落大方,英文中文收放自如,内心羡慕不已。不过,我也就临渊羡鱼而已,并没想过退而结网的事。2 O: B' P& f( V; {' ~1 V' ]7 B
- a; F$ v! h1 S) S B 真正让我觉得必须结网是在一次座谈会之后。刚入学的时候,我们辅导员时常会找些比较优秀的师姐(印象中我们上面那两届好像根本没有学习好的男生)跟我们座谈,几个新同学围着一个师姐叽叽喳喳,师姐作为过来人替我们答疑解惑。有一次,我的一个同学问:“总是不好意思张口讲英文怎么办?”师姐说:“要知道,我们学英文的,以后就要靠这张嘴吃饭,你怎么可以不张嘴?”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我。那个时候刚入学,工作的事情还不在我的日程上,不过我已经隐隐约约地意识到,我这一辈子,很有可能向师姐说的那样,要靠这张嘴吃饭了。我想我必须开口讲英文,——心理障碍就这样瞬间突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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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开始不满足于每周一次的口语课了,课间也会跟同学用英文聊天。到了周末,还会跟同学结伴去学校旁边的绿城广场英语角去练英文。记得那里有一个小姑娘不到10岁,已经可以讲流利的英文,让初来乍到的我自惭形秽。后来外文系楼下有了一个更大的英语角,我就不怎么去绿城广场那个了。外文系楼下的英语角是在每周五晚上,在忙碌的一周结束之后,没有比去英语角更好的放松方式了。我一吃完晚饭,就雷打不动去那里找人聊天。如果说前面两年我去英语角的主要目的还是练习英文的话,后面两年去那里,更多的则是为了聊天本身,因为我在那里认识了一些好朋友,每周五晚上是我们固定的约会时间。我跟这些朋友保持了长久的友情,一个商学院的师兄,一个法学院的师兄,一个澳大利亚留学生,到现在还跟我保持联系。我们聊学习,聊生活,偶尔也聊爱情,一个晚上不知不觉过去了。到最后夜已阑珊,人们渐渐散去,我们仍意犹未尽,直聊到宿舍快要熄灯才恋恋不舍地道别。我的很多个周五晚上,就是这样度过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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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z! ~7 r# j1 l" P/ i% Q 直到现在,我还是非常怀念那段单纯美好的时光。印象中,在郑州这样的二线城市,人们对于知识的渴求反而似乎更加迫切。等我毕业的时候,外文系楼下的那个英语角,规模已经相当庞大。反而是后来到了北外,发现北外的英语角小的要命,参加的人大部分还都是外校的或者社会上的,北外学英文的学生似乎根本不屑参加,这让我深感失望。/ _3 b1 l* V3 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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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D$ o, \* Q. W6 k: T 从大一下学期开始,我就开始靠英文赚钱了,当然赚的都是小钱。跟很多大学生一样,我主要是靠做家教挣零用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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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第一个家教是系里推荐的,教城西一个即将升初中的六年级小学生英文,每周两次。因为是初学者,所以比较容易教,小孩也进步得快。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时,我激动得要命,揣着200块钱,觉得自己携带了一笔了不起的巨款,回程的路上,把脚踏车登得飞快。快到学校的时候,花1块钱买了一根天冰香芋葡萄雪糕犒劳自己,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。这个小孩升初中之后,我就没再教他了,不过暑假过后我有打电话给他父母,问他升初中考试考得如何。他父母说他英文考得很好,将近满分,但是语文数学考得不理想,最后没能考上理想的学校,我一方面为他遗憾,另一方面也对自己的教书能力有了一点自信。/ x* ^+ `" m# I: j# B% 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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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又断断续续教过好几个学生,其中教得比较长的,只有一个郑州外国语中学的学生程颖毅。我从大二开始教他,每周一次,直到考上研究生离开郑州。我刚开始教他的时候,他13岁,刚上初一,我19岁。这个少年脑袋瓜十分好用,不过因为刚开始接触英文,跟我当初一样,被英文和中文之间的巨大差异搞糊涂了。基于本人当初的经验,我就着重讲两点:一是国际音标,二是句子成分。刚开始进度比较慢,不过一旦把这两个重点掌握了,进度就开始明显加快。我于是就开始给他讲一些课本之外的语法知识,他往往也能很快接受。到最后,常常发生我准备的内容不够用的情形,因为他实在太聪明,我计划花一个小时讲的东西,结果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全明白了,搞得我颇有些尴尬,而他有一阵子似乎也对我有些不耐烦,大概觉得我耽误了他的时间。不过,总体而言,我们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,他父母对我很好,我一直心怀感激。我离开郑州的那年,正好他中考,英文考了全班第一,顺利进入外国语中学的高中部,我感到欣慰。来北京后,我们继续保持联系,但是研究生两年联系不是太多,后来工作之后,重又频繁起来。很遗憾,他高考成绩没有达到自己的期望,选择了去澳洲留学。他妈妈带他来北京体检的时候,我们又见了面,那时候他已经19岁了,跟我当初教他的时候一样大。这几年,他每次从澳洲回国,只要我在北京,都会在我家小住几日,跟我俨然已经是老朋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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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M) G/ ]: B) `" p 大三那年的暑假,我的外教Amy把我介绍给了一个黄河水利委员会的专家,帮他翻译一些有关黄河治理的资料,同时带他妻子和小宝宝去公园溜达,帮助她与中国父母交流育儿心得。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做翻译,因此印象深刻。暑假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了,我在教室里抱着几本大字典,花了好多天才把那份资料搞定,这是我第一次了解到做翻译的难处。因为没有电脑,最后还是请打字员帮助打出来的。那个时候,我任何翻译技巧都不懂,翻出来的东西肯定不怎么样。不过幸好那位专家懂中文,最后会对我的译文进行润色。跟她妻子逛公园对我来说相对轻松,只需要翻译他跟中国父母之间的对话,不过也还是会碰到难处。譬如有一次,一个中国人谈到孩子缺钙的问题,我却一时想不起钙在英文里怎么说,只记得在化学元素中缩写是Ca。好在外国人立即明白我说的是Calcium,没有搞得太尴尬。还有一次,我们看到一个老者用粗毛笔蘸水在水泥地上专注地练书法,外国人问:“Does this feel like meditation for you?”在我的大脑中,meditation就是冥想,于是就直接翻成:“你这么写字是不是跟冥想感觉差不多?”那个老者疑惑地看着我,不知道我到底在说什么。现在回过头来想想,觉得自己真是可笑。meditation固然是冥想的意思,可是显然用错了地方。对于公园里的闲聊,“冥想”这个词是太过文绉绉了,老人当然听不明白。换作现在,我大概会翻译成:“大爷,你这么练字是不是跟佛教里的坐禅感觉差不多?”他保准能听得明白。: x0 J+ W5 v" R! m( o+ B1 [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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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大学里做兼职工作,第一个意义当然是让我部分地自立起来。虽然还是要靠父母帮我掏学费,但依靠奖学金和兼职工资,我已经差不多可以养活自己,可以买些自己喜欢的书报和衣服。我甚至用暑假里挣的钱给妹妹买了一辆自行车,还给家人买了些衣物。另一方面,兼职也让我深深体会到赚钱的艰辛。找到一个兼职本已不易,除了少数兼职是系里老师帮忙介绍,大部分时候我们都要靠自己。自己怎么找呢?只能在学校门口举一个牌子,等待雇主,并跟身旁的同学竞争有限的机会。找到兼职之后,依然要面临各种各样的挑战,譬如有的学生很难相处,或者有的父母利用大学生的单纯少给工资,诸如此类,我都遇见过。不过其实也没什么不好,提前知道这个社会是什么样子,对我们的成长并不见得是坏事。 |